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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半三點整,房子的主人已經入眠。

客廳熄燈之後,卻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聲音。
一道女子的說話聲,在漆黑無人的空間裡幽幽地傳散開來……

「能不能……請你不要再對我吹風了?」
置放在電視櫃上的陶瓷娃娃,悄聲地對著牆角的電風扇說道。

「有什麼辦法,咱們的主人睡前不把我的電源關掉,我還不是得這麼吹下去。」
電風扇抱怨著,他的聲音時而遠時而近,音量隨著風扇轉動而忽大忽小。
「告訴妳,我這麼一直轉動扇葉,可是會縮短壽命……」

電風扇轉動的風,頻頻讓陶瓷娃娃產生小幅度的晃動,陶瓷的底座來到了櫃子邊緣。
「唉。問題是,如果我被你給吹倒摔在地上,會破成一片片的……」
 
陶瓷娃娃的聲音有些哀戚與悲涼,甚至有點毒恨,然而她從製作工廠所塑造出來天生的樣貌,卻是手上捧著鮮花迎接幸福的笑臉,與她發出的悲鳴聲天差地遠。
「我也不知道主人不把我關掉就去睡覺的用意,現在只能祈禱停電吧。」電風扇如是說著,他的確也無可奈何。
 
 
靜靜地躺在沙發上的電視遙控器也插話了。
「笨呀,主人不關掉你的原因難道你還不清楚喔,還不就是為了把味道吹散。」
「味道吹散?」
電風扇與陶瓷娃娃異口同聲的問著,遙控器帶著諷刺的聲音靜靜地在黑暗中散開。
「就是女主人的味道呀。你們忘了昨晚主人和女主人在這裡爭吵的事了喔?他們兩個打了起來,推來推去的,女主人的臉被打的滿臉鼻血,還滴在我的背後呢。」

遙控器後殼上的確沾上些微的血跡,只不過無法主動翻身的緣故,僅能用口頭說明。
電風扇聽著聽著,隱隱約約想起當天的細節。
「是的……我還記得那天主人把我的插頭拔了起來,本來還不知道他的用意,經你這麼一說,那天連在我底座的電線好像纏在女主人的頸子上。她該不會就這樣死了吧?」

遙控器發出詭異的冷笑聲,她滄桑的笑聲彷彿比遙控器的使用年齡還老。


「真是個後知後覺的老舊電器,她就是被你的電線給勒斃的啦。」遙控器的語氣帶有藐視的意味。「認識你那麼久了,總覺得你傻的可憐。人類有很多致命的部位,頸子只是其中之一。主人最常碰觸的家電就是我,所以我對人類的知識懂得比你多了好幾倍。」

巧小的遙控器就像控管客廳中所有物品的老闆一樣,語氣帶著權威氣勢。
「告訴你們,那天晚上女主人的叫聲從淒厲到完全靜默,大概花了當天綜藝節目中一個廣告的時間,我還記得主人把我拿起來將電視的音量開到最大,以免屋外的鄰居聽到了女主人的求救聲。他這傢伙可真是聰明……」
電風扇從左邊移至右邊,猶如在搖頭嘆息一樣。
「那麼主人現在不關掉我的電源,就是為了吹散血的味道嗎?應該沒有多少血吧?」
「血可多了,女主人被拖到了廁所。如果記得沒錯的話,擴散的血漬已經淹到茶几四個邊的腳座了。」
電扇的風拂過牆上的日曆,紙張揚起半個角。他們突然地沉默了下來,彷彿這場本來已經遺忘的記憶讓他們感到不安寧,客廳又回歸到最初的靜謐。
陶瓷娃娃低聲涰泣起來,電風扇不解她哀傷的原因。為了不讓她忘記哭泣,電風扇打破沉默。

「那麼……女主人現在在哪?」

電風扇問完後,客廳沒有任何答案出聲,再度回到一片死寂。




三點半,客廳才冒出新的聲音。

「你們 的 女主人 在浴缸裡 」

一隻細小的黑點倒立附著在天花板上,是一隻蒼蠅。牠的聲音細微的像似可以被微風吹散一樣。
陶瓷娃娃、電風扇與電視遙控器都傾聽著蒼蠅的說話聲……

「我們 全部 都 在等 她 腐爛呢!」

蒼蠅讓血味誘了過來,原來牠不只一隻,其他的同伴正在廁所門裡門外滯留。



遙控器本來想多說些什麼,但主人從房間開門的聲音響了起來,他們皆在瞬間沉默。除了電扇必須不斷的左右擺頭之外,其他的物品都宛如死了一樣動也不動。
他們本就是靜態的物品,這個姿態對他們而言是最擅長的天賦。

廁所左邊牆面上的黃色燈泡亮了起來,右邊的牆面浮出兩個人影。蒼蠅們的複眼盯著那兩道影子,一個是主人的長影,另一個則是僵硬在浴缸旁的女屍短影。
兩個影子在牆面上交疊,看起來就像恩愛的一對情侶。
然而主人的手中卻多了一把鋸子。

女屍張大著嘴,仰著頭,上翻的白眼死瞪著天花板不放,她這副死亡的恐懼表情因為僵硬而成為永恆。
主人的手指捏著女屍的肌膚,評斷已經失去彈性,皮膚內的血液也凝固之後,手上的鋸子便開始展開工作,分割。


骨骨骨骨……

骨骨骨骨骨……

鋸子磨刮肉骨的聲音傳到了客廳。


「……各位朋友,我們的女主人好像還沒死,她的身體還能發出聲音呢。」電風扇低聲的問著。
「笨呀。」遙控器不知何以然的發愁。「那是鋸子正在削她的骨骼啦。這裡的每個傢俱都不喜歡鋸子那個硬漢,所以我猜女主人也不喜歡吧?」
「我也不喜歡。」電風扇突然的發出嗚嗚哭聲。「鋸子的聲音讓我好不舒服……」
遙控器聽著哭聲,也莫名的傷感起來。

幾隻蒼蠅反倒是發出詭異的笑聲,振翅疾衝飛往廁所,往牠們覬覦的屍肉前去,因為女主人的肢體分離後,內臟散發出的腥味讓蒼蠅群興奮飛舞。

陶瓷娃娃突然發出哀怨的抽泣哭聲,原本就帶著濃濃悲腔的她,此時更是傷心到無與倫比的程度,陰暗無燈的客廳因為她的泣鳴聲而添增一股詭異的氣氛。

「她為什麼哭?」

電風扇的風仍未停歇,他問著遙控器,也問著陶瓷娃娃。
然而遙控器與陶瓷娃娃都沒有回話,反而仍是抽抽蓄蓄的哭不停。
遙控器的聲音帶著一些淒滄,緩緩對電風扇說道……
「我猜……她大概不是那具陶瓷娃娃吧?你以前聽過她說話嗎?」

當廁所裡的鋸子切斷女屍的頭顱之後,陶瓷娃娃的眼珠流下一條紅色的淚水。
電扇彷彿明白了一切,緩緩的嘆息著。
「原來,女主人在陶瓷裡……」
這一句話在客廳幽幽冥冥地繚繞著,遙控器與電風扇彷彿也回想到了某件過去,低聲哀泣,音調裡充滿無限悲傷。


他們的確要悲傷的。
因為沒有生命的電風扇與遙控器,根本不可能說話……


他們兩個,在半年前的冬夜,都曾經是這間屋子的女主人與男主人。

他們兩個,也都曾經躺在浴室慘遭分屍……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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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璐小夜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1) 人氣()